难忘那辆“大金鹿”
今日高密
2024年04月26日
◎王敏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爷爷买了一辆“大金鹿”自行车,这辆自行车因为轮子的直径是二十八英寸又称“二八大杠”。这可是那个年代青岛市生产的著名品牌。“大金鹿”后轮采用倒轮闸,向后轻倒即可刹车,前轮采用杠杆触闸,刹车力强,这种自行车因其美观大方、结实耐用及具有一定的承载力而深受欢迎。
爷爷不称呼它是自行车,也不叫脚踏车,他一口一个“大金鹿”。标配一定是自行车前把左边搭着一条毛巾,右边搭着衣衫,后货架上是爷爷的出诊箱,用报废的车胎剪制成有弹力的捆扎绳,绳子末端绑了两个金属弯钩,轻轻挂在后货架上,牢牢固定住了箱子;自行车大梁是我这个“小公主”的专座,只有“小王子”可以和我分享。有了“大金鹿”,爷爷外出出诊的次数多了,虽然身体更累了,但笑容也更多了。工作日,爷爷喜欢穿中山装,戴有帽檐的帽子,风纪扣一定会扣的,面容很威严,让人无法质疑他的诊断、治疗;话语很温柔,通俗易懂,让人能够清楚听明白并一丝不苟遵从医嘱。每天下班后和休息日,爷爷大多穿着青色缅裆裤、圆领老头衫,走在大街、田间、地头,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医生,即使蹲在墙角煎制药物,也似一个标准的火头军。
“大金鹿”成了我的最爱,可以在爷爷出诊的时候,坐在“大金鹿”大梁上一起去,我专爱帮助爷爷摁铃铛,一见有人在我们前面就情不自禁地摁响铃铛。早晨爷爷出门的时候,整个“大金鹿”的配置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,可傍晚回家的时候,基本就看不到“大金鹿”的原貌了,它的左右前把挂着各类草枝、枯藤、婆婆丁……后货架上的出诊箱也被各种果实、花、叶遮掩住了。在我眼里,这都是枯草废物,不当吃也不能喝。而在爷爷眼里,都是无价之宝,是治病良药。爷爷治病,极少使用西药,人有百病,爷爷有千方。橘皮、果核、蚂蚱腿,苦菜、蒺藜、婆婆丁,孕妇尿、童子埏、猓狸便皆为良药。也有时,出诊箱被爷爷斜背在腰间,后货架上会有一个唉声叹气的病人。
初春踏青、夏天避暑、秋天赏果、冬天玩雪,我大多数是在“大金鹿”陪伴下完成的。我坐车观景,爷爷骑车寻宝,时不时地下车采摘各种植物、捕捉收集生物,蚂蟥、蜈蚣、蝎子、癞蛤蟆都成了爷爷的药材。爷爷非常疼爱我,却总也无法完全让我尽兴遂意,多少次,爷爷答应带我去玩,我早早地擦洗干净自行车,前后瓦、大梁、支梁我都用缝纫机油擦亮,有时会刮伤手指,流血疼痛,依然期待着第二天的游玩,没想到天一亮,院里的自行车就又沾满了黄泥和污水,当然我还会无怨无悔地为爷爷的“大金鹿”提供全方位的保洁服务,只不过,在我的心底里播下了想骑自行车的梦想。我的这点私心哪能逃过爷爷的慧眼,他轻轻告诉我,下年吧,下年你就十二岁了。我盼啊盼,终于盼到了来年的春天。
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爷爷带着我来到了高密一中操场,爷爷说,这里的跑道就是你学习骑车的最好场所,先从溜车开始。说完,爷爷就先示范了一遍,我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,接过“大金鹿”的那一瞬间,我的心“怦怦”直跳,双手死死地抓住车把,右脚刚刚用力一蹬,就感觉这头“大鹿”像打了一针鸡血似的,噌的一下就要从我的手里飞出,接着就要歪倒,我慌了神,刚要喊爷爷,就听着爷爷在车后面说,不要害怕,眼看着前方,再接着溜。原来爷爷一直在用双手把控着“大金鹿”。有了爷爷的庇护,我的胆子壮了起来,每次快要倒的时候,都是爷爷为我把控住了,练习三圈路程后,我感觉到会溜了,就跟爷爷说,你放开手吧,我可以了。爷爷当真放手了,我“呲溜呲溜”地在场地上跑了起来,那种感觉比坐在大梁上惬意多了,不曾想到,我一走神,“大鹿”好像专要惩治我似的,“咣当”一下让我趴在了它的身上,车座子正好戳在了的我肋条骨上,爷爷连忙跑过来把我扶起,我疼得“哎吆哎吆”地直叫,摆手不想学了,爷爷看了看说,不要紧,刚开始学都这样,不要灰心,遇到困难要勇敢才行。困难像弹簧,你强他就弱,你弱他就强。在爷爷的鼓励下,我感觉浑身有了力量。“向前看,手握紧,保持平衡。”经过三个周的学习,我终于能独自骑自行车了,我稳稳地坐在车座上,手握车把,目视前方,两脚一蹬,车子飞快地向前跑去,只见两旁的树木“嗖嗖”地向后跑去,我犹如一只快乐的鸟儿徜徉在操场上……
是啊,童年的路是弯弯曲曲的,但总是快乐和幸福的,我不会忘记,童年的经历让我受益终生!记不清这辆“大金鹿”行驶了多少里程,换了几条轮胎,颠簸修理了多少次,到底去了多少家庭,我却清晰记得常常有人守候在这辆自行车旁边等候就诊、帮忙看护,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王少南医生的“大金鹿”。
我参加工作后爷爷为我更换了好几辆自行车,依稀记得有天津的“飞鸽”和上海的“永久”“凤凰”,现在又是一名合格的汽车驾驶员,虽然它们的舒适程度比“大金鹿”强了许多,但留在我心底里的最美座驾还是那辆“大金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