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版 下一版 2024年07月12日

史料中的捻军与高密 　　◎綦丹喜

　　捻军（1853-1868），原名捻党，民间称捻子，因留长发，故百姓称“长毛反”。本为淮河流域的秘密结社，清咸丰三年太平天国军经河南、安徽时，捻党纷纷响应，其中张洛行一支力量最大。咸丰五年八月，各路捻军首领大会于安徽蒙城雉河集，推张洛行为盟主，组成捻军，下设黄、白、红、黑、蓝五旗，次年冬，正式接受太平军的领导，盛时达二十万人。
　　咸丰十年九月，英法联军进攻北京，咸丰帝逃往热河，山东清军北上勤王；同时安徽亳州大水泛滥，为转移一些据点，捻军决定进攻山东，其中蓝、黑、白三旗约七八万人，在张敏行、姜台凌、程大伟等率领下进入山东南部和鲁东地区。
　　咸丰十一年辛酉(1861)春二月，一旗捻军过青石关（今淄博市博山)，由青州、潍县、安丘到景芝(时属高密)，光绪《高密县志》载：“十一年春，捻匪破景芝镇，邑城戒严”。因清兵追至，此旗捻由莒州、沂水西去。五个月后的八月，捻军分三路自西南向东北进攻鲁东南，逼近诸城、安丘，除诸城无忌、邓戈庄村保卫战受阻外，一路势如破竹，八月初七到高密南境，城南大部村庄似开了锅，晚上狼烟四起，人喊马嘶，鸡飞狗叫。次日黎明，捻军先头部队薄高密城，旌旗遍野，戈矛如林，摇旗吹号，喊声震天，着赭衣红裳，神开怪异。县之讯兵哨探，在南关与捻军相遇，便箭殪一捻，见捻军甚众，拨马回营，群捻即追，战斗打响，城厢士绅组织乡勇在东、西、北关展开殊死激战，双方伤亡惨重，县城内知县文熙组织团练分兵死守，幸捻军原不想破城而是北上经过，城赖以全，光绪《高密县志》载：“初八捻匪入境，焚掠甚惨”。捻军前有骑兵数万，持长矛开路；中有步兵四五万，操刀枪冲杀；后有沿途裹胁的群众、辎重，兵锋指处，烈焰障天，百姓闻风，人人恐慌，扶老携幼，四处逃避。时，县衙号召各村庄环村修堡筑围，组织团练自卫，然捻军人多势众，难以抵挡。城东许家庄的团练乡民，想出一个笨办法，选一空旷地，令男子持枪架炮，稳站在圈外，童稚妇女安放于内，名曰“人围子”，可惜捻军攻到，“人围子”一击溃散，伤亡更加惨重。城北李仙庄梁翔凤，外号“三大王”，当村里人和捻军相持不下时，猛然拔出道旁的一根巨大木桩，飞空打过去，一下子把捻军惊呆了，村民趁势杀了几个捻军，这才保住了村庄。城东李镗，武解元，捻军入境，图越胶河东去，镗所居村适当贼冲，守埤者惧。镗时近古稀，登堡以望捻阵，曰：“此贼乱，渡可击”。遂率三子及乡人邀击之，斃溺无算，捻军甚恐，一乡赖以保全。东隅张翊，太学生，善枪棒，捻军至室，东隅故有当铺，拥入肆行抢掠，翊率其徒马瑜选、李嗣德等七八人，杀数十人，捻军由是不敢逼近城厢。呼家庄大沙坞王杜，有干略，辛酉春捻军东进，杜练乡勇于潍水堵截之，秋又至，杜就大沙窝建筑围堡，接纳乡邻万余人。闫丕绩，从九品世袭指挥，捻军至境，捐赀筑圩，购置炮火，督饬乡众迎击之，击毙甚多，捻军撤离，一方得以恢复常态。夏庄伏家庄（今綦家村），捻军至，村头数百民丁持大刀、铁锨列阵抗御，奋勇冲杀，一时杀声震天，枪械声震耳，砍死了几十个捻军，略显击退，倾刻捻军蜂拥而至，终因寡众悬殊，遭惨败，村头尸横遍野，死者枕籍，血染乡土，捻军踩着尸体，吹着竹号，如狼似虎，冲进村里，纵火焚烧，抢劫财物，奸杀妇女，满村血雨腥风，十室九空，残不忍睹。綦家村綦氏家庙里乾隆皇帝亲赐并盖有御印的“影”也被掠去，士兵披在身上以示炫耀，此战是村光綦姓男丁死三十余人，妇幼翁妪无算。
　　捻军尽管是农民起义军，但仍带有明显的流民习气，所到之处，兵燹战火，百姓横遭蹂躏，钱粮财物抢劫殆尽，骡马牲畜所剩无几，激化了与当地群众的矛盾，引起了当地群众的激烈反抗。当时高密人面对捻军，不甘受辱，自发组织起来，保家卫民。史料中，这样的事例俯拾皆是：赵殿奎，武举，捻军至，策马挾弓矢，率乡兵御之，后见贼势大，负母逃避，子母均遇害。王人勋、单昭琳纠众御捻于仙人桥，众溃，各被重创，死之。谭元吉，廪生，练乡勇御敌，众溃被执，不屈死。同时死于捻军之手的还有廪生、增生、附生、附贡、监生、从九品单蔚然、杜书绅等二十八人，率乡兵抗击捻军死难者王继曾、高维楹等诸人；被抓不屈、大骂而死者管玺、李仁怀等诸人、同死者三十七人，一门遇害者武生张继纲等数人。逢士和率其子弟及村人杀捻军十余人，同样被捻军所获，骂不屈，被害。郭显度，监生，与族叔族弟率众抵抗，力竭身死。綦揆世，监生，宁死不屈，被害，子元俭、元修为卫父殉之。同时为卫父遇害者还有綦寿汉、付月钿、李逢春、郭太敬、崔振域诸人。王之枢，附生，侍父避难，以身蔽父，遇害。林自修，庠生，被害，次子光三急救，亦被害，四子武生，护眷欲出，闻父兄死，转身力战，与妻付氏、子禄儿俱殉。单为杨，庠生，挈家避居村南，为捻军所得，欲胁与俱，不从，骂不屈，死之，子云卿、云会、孙福传愤起反抗，亦殉。马经选，铜匠，率二子学山、义山及二男妇刘氏、卞氏逃官庄堡，遇捻军被杀，二子救父而抗争，皆死之。刘氏、单氏被虏，不屈死。宋氏单芳谔妻，扶姑出逃，遇到捻军詈而不屈，抱女投门外溪中死，时年十九岁。宋氏，林有志妻，年十七，嫁数月，被掳，掖置马上，氏自撞下，复辱骂之，捻军怒，断其股，宋氏匍匐至近村小树下缢死。宋氏，杜在洋妻，被掳，厉声辱骂，捻军怒，寸割之。许同书女，被掳，辱骂不已，捻军以其色不遽伤，女乘间投火焚死。杜氏，张安修妻，被掳，骂不已，捻军肢解之。杜象佩女，年十八，被掳，骂之、被削手足，骂愈甚，捻军愤而投其池中，乃死。杜秉钓女，年十八，被掳，挾之马上，女且泣且詈，数奋身撞马下，被肢解。田氏，李青山妻，逃至官庄遭遇捻军，逼不从，被刀刺枪扎，身无完肤，骂不绝口，被斫数段死。徐氏，李鸿皋妻，逃至傅家庄，捻军蜂拥而至，翁与夫兄弟俱被害，姑亦被伤倒地，其本人被挾之马上，适村头有庙，趁捻军一不留神，入庙自缢。
　　虽然写史修志者是站在当时统治阶级立场而为的，但是这残烈的事实却印证了捻军在宗旨、信念、行动纲领等方面所犯的根本性错误，展现了高密人宁死不屈的钢铁意志和大义凛然、临危不惧的铮铮铁骨。同时，为民为亲，不少人还舍身取义、舍财取义。范氏，冷名林妻，姑老，事敬之，捻军至，全家纷窜，范氏独负姑逃，遇到捻军即跪乞宥姑命，凡数次，姑终获免。张鹤年，捻军至，乡人皆携妻子逃，鹤年舍其子，独负侄逃至昌邑铮铮庄，濒海，被逼而蹈幸不溺，会有官兵冲散，叔侄得以免。綦元伯，贡生，协眷逃至夏家店堡，翌日，闻侄綦栋若弟綦元佐被掳，遂潜回家，以马二匹、骡三头，径赴捻军驻地赎弟侄，捻军查所掳并无綦栋若，弟綦元佐一人，乃释令偕归。单为钰，监生，捻军北下，县城倾圮，钰与邑绅张塘首倡捐款，昼夜筹办不避劳怨，城赖以完，钰以劳疾殁。戴琨辉，独出资倡筑围堡，置炮火，严守卫，捻至不得逞，多所全活。单礼经，庠生，毁家助城守，邑人德之。至初十日，捻军离高密境东去。
　　八月二十六日，捻军渡胶莱河由西北来，向胶州方向去，沿途有阻者杀。前哨已到胶州，大队犹在高密北境，是夜，及境北部不少村庄，竹号悲鸣，马队奔驰，不时有掠杀之声，人人危惧。至次日午后捻军大队多已到胶州城附近，可高密东部近胶州的一些村多为捻窟，终无宁日，受害甚重。矮沟村乡勇掩杀一捻游骑，匿其马于关帝庙内，次日，大队捻军围矮沟，杀伤30余人。胶州城被困十八日夜，关厢庐舍尽毁，城破时三千人死难，贵重资产被抢掠一空。破胶州的捻军为两个旗，城破后，其中一旗拔营至莒州，清军追至，被消灭近半。另一旗捻，由胶州北去，九月十六日自平度来，在姜庄一带屯扎。此日，捻军大队抵高密城，困城据关厢及周围一些村庄，或三五成群、或数百一队，四处抢掠，家家不宁，曾破城南刘戈庄城堡，杀戮甚重，关厢房屋多被焚，县城紧闭城门，有士绅要求知县文熙开炮打围城之捻，不允。历半个多月，城虽未破，城关厢及周围村庄蹂躏甚重。至十月初三捻军方离境。
　　同治六年(1867)十月二十一日近午，捻军赖文光、任化邦率东捻由河南进山东，从高密境东南方逼至近城，晚大队驻城南初家村、卞家庄一带，烽火三十余里。光绪《高密县志》载：“六年，捻军东窜，邑城戒严”。是时，全县民间相率建堡百余处，其中贺家庄、姜庄、井沟、呼家庄等二十七处为佳。须丁之三千者方许为一堡，小村一律平毁，又以钦差督办团练，在籍提督傅某饬令归倂，以固大局。此时，坡里庄稼已收获归仓，村人可集中围堡坚壁中。知县林溥，江苏甘泉进士，年近古稀，昼夜防守，不惮劳瘁，尽心竭虑。山东巡抚丁宝桢带清兵由胶州赶往高密，捻军据空村，掠食甚难，十数日有军溃之势，计在境延宕近月方清。
　　捻军五次入高密，给高密老百姓带来很大苦难，使本就凋敝零落的高密经济社会雪上加霜：不少村庄房屋皆焚，村民多遭残害，不少人家满门遭杀，暴尸村野，哀鸿遍地，一派凄凉。“血痕留断草，磷火照荒陂”，“星光飞杀气，晓色带烽烟”。
　　面对欺压，不屈的高密人舍生忘死，奋勇抵抗，虽没给捻军予以重创，但却客观上发挥了挫其锐气、减其兵力、缓其进军的作用，实乃帮了清政府的大忙。同治五年（1866）清廷御旨予以旌表：马伟字耀宇，于村内筑圩以自卫，尽夜督工，勤劳奋至，邻村难民赖以活者众，清政府奖给五品军功，后经国民政府核准，合于褒扬条列，为立碑曰“型垂乡国”，现此碑立于凤凰公园。从九品徐其恭、廪生单蔚然、奎文阁典籍王绕千、齐奏张核、伴官冷鹤南，八品陈干、从九品张祚德、刘清轨、单祜起、奉祀孟继冉、从九品王培元、生员张名扬、杜芬亭、杜仁宅、杜纯修、李人玉、冷鹤年、张世堂以上二十名于咸丰十一年在籍抗御捻军，力竭阵亡，于同治五年十一月十三日，奉旨议给云骑尉世职。谭怀恩以父谭元吉、赵永平以父赵殿奎等三十六人袭云骑尉。刘维翰，咸丰辛酉之乱，以捍卫地方遇难，其长子文世袭云骑尉。夏庄綦家村《綦氏家乘》载：綦书声因母死节，奋与贼斗而亡，蒙思敕旌孝子。綦寿恒妻单氏逃难至周家庄，遇贼逼急，母子并死，钦赐节烈。綦干若妻张氏逃难平度境，遇贼逼急，抱幼子名新投井而死，奉恩敕旌。綦揆世，监生，捻军至，不为贼屈，奋起反抗，被杀，蒙思敕赐云骑尉，世袭次完时给予恩骑尉，世袭罔替，崇祀昭忠祠。綦元绅，监生，御贼力竭阵亡，奉旨议给骑尉世职。綦先若，因祖辛酉殉难，荣恩世袭云骑尉。綦朴若，因父辛酉殉难，蒙恩世袭云骑尉。綦立世，监生，恩敕赐云骑尉，世袭次完给予恩骑尉，世袭罔替，崇祀昭忠祠。綦云俭，从九品，例授登仕左郎，咸丰辛酉难，蒙恩敕赐云骑尉，世袭次完时给予恩骑尉，世袭罔替，崇祠昭忠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