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河听鸟
今日高密
2025年06月05日
◎崔志亮
启明星尚未褪去银辉,第一缕天光已爬上虞河岸边的老柳。窗棂外忽地溅起串串清鸣,像谁把满把玉珠抛进了琉璃盏。白头鹎的晨曲总是这般莽撞,它们扑棱棱掠过新抽的嫩枝,翅尖抖落的水雾在曦光里织成淡青的纱,裹着“嘀呖呖——嘀呖呖”的啼啭,将整座林子从露水中轻轻唤醒。
紫叶千头椿的细叶还蜷着鹅黄的襁褓,金翅雀已踩着晨风翩然而至。这些金镶翠嵌的小精灵总爱三五成群,在疏影横斜的枝桠间荡秋千。它们的鸣叫不像歌唱,倒似幼童含着饴糖的絮语,细细碎碎滚落下来,沾着草叶尖的露水,竟在泥土上凝成晶亮的小溪。忽而有只胆大的掠过水面,金羽在波心点开涟漪,惊得游鱼甩尾遁入芦苇深处。
林子深处传来百舌鸟的试音。这天生的伶人先清清嗓子,吐出几个颤巍巍的音符,继而曲调便如春泉解冻般奔涌而出。画眉的婉转、黄鹂的嘹亮、绣眼鸟的娇嗔,竟都在它喉间流转生辉。喜鹊们最耐不住寂寞,扑簌簌振翅加入这场晨会,黑白礼服在绿云间穿梭,尾羽划出的弧线里缀满叽喳的笑语。
灰头啄木鸟总在日上三竿时登场。它像个严谨的指挥家,笃笃笃敲击着白杨树干,每声叩击都精准落在晨曲的节拍眼上。这节奏渐渐急促,忽地拔起一声穿云裂帛的长鸣,惊得榆钱纷纷扬扬。倒是戴胜鸟最是从容,顶着凤冠慢悠悠踱步,咕咕声里带着老学究吟诗的悠长,偶尔展开扇羽,便抖落一地黄梅雨的气息。
暮春的布谷声总裹着麦香破空而来。这远方的游吟诗人掠过虞河时,翅膀裁下几片靛青的云絮。布谷——布谷——,尾音拖得老长,在粼粼水波上弹跳着远去,惊起苇丛中打盹的夜鹭。此时西天已燃起胭脂色的晚霞,鸟群渐渐收拢羽翼,唯有归巢的燕子还在忙着修补去年的旧巢,剪尾掠过水面,衔走最后一缕晃动的夕照。
夜露初降时,河面浮起淡紫的雾霭。啄木鸟的余韵还在年轮里震颤,白头鹎早已蜷进白杨树的暖巢。唯有守夜的苍鸮偶尔吐出两声低喃,像老更夫含糊的梆子,轻轻叩着春天的门环。虞河水汩汩流淌,将白日的鸟语花香细细碾碎,酿成满河闪烁的星子,流向比春天更远的远方。